父亲的两次流泪

父爱虽与母爱一样充满无尽的人性之美，却又是不同的。但它并不抽象。感受父爱，正如斟品醇浓醇香的老酒，杯中既装着琼浆似的辛辣，也盛满大地般的温存。那是影响和伴随我们一生的家财。

屈指算来，父亲离开人世已整整28个年头了。时光的流逝没能淡漠我的怀念之情，父亲两次落泪的情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我的脑海里却更加清晰。

那是在我刚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。一天放学回家，看到妈妈正在给病重的父亲喂药。我放下书包赶紧去帮扶妈妈。突然，我发现父亲全身抖动，无神的眼睛里浑浊的泪珠成对儿地往下滚。我急切地问：“怎么回事？”父亲目视着我，嘴唇抖动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：“孩子，对不起你，你不能再上学了。”之后，他无奈地背过脸去，紧紧地锁住了双眉。

虽早已料到，但一直不敢去想的事终于成了现实。看看多病的父亲，体弱忧伤的妈妈，再看看不大懂事的弟弟妹妹，我好像一瞬间突然长大了。

此后，年仅13岁的我便成了父亲的好帮手。白天，拾柴，担水，清扫院子。更深人静了，让父亲教我绑条笤，起早背到集市上去卖，换点买药钱。我用没晌没夜的劳作驱逐内心失学的痛苦。我对父亲的决断没有表露过丝毫的怨言，谁知这更使得父亲感到不安。睡梦中，我亲耳听到父亲讷讷地对妈妈说：“全怪我这该死的病，连累了孩子，耽误了孩子的一生，这上对不住国家，下对不起孩子，是真造孽啊……”

没过两个月，班主任找到我的家里，他恳切地对我的父母说：“今儿个我是来求你们的。国家建设需要培养人才，你二位遭多大难也别耽误孩子读书。”滚烫的话语使我的父亲——这个在旧社会曾遭人诬陷，饱受压杠子、灌辣椒水，一连几次疼死过去却没掉过一滴泪水的倔犟汉子，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愧疚地哭出了声。他一字一泪：“是我短见，不该因为家庭困难忘了国家；不该误了孩子的前程……”

哭声撼人心肺。那大颗大颗的泪珠晶莹透亮，叭哒叭哒洒在地上。

我又重新回到渴望已久的课堂。